暴雨倒计时:我靠父母托梦囤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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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去世十年的父母首次入梦,说暴雨要连下半载。

丈夫陈晓嗤之以鼻:「梦话你都信?你疯了吧!」

钱小小咬牙用光 32 万私房钱,搬空三家批发市场囤满山顶别墅。

暴雨如期而至,山脚沦为汪洋。

当舅舅执意冒雨下山时,洪水已淹到院墙。

「听我的!都退到二楼!」钱小小嘶吼着指挥众人。

混乱中,望远镜扫过浑浊水面,一个巨大金属轮廓正无声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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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夜的风,带着点初秋的凉意,悄无声息地钻过窗缝,拂在钱小小脸上。

她睡得不沉,眉头微蹙,陷在一种半梦半醒的黏稠里。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身边陈晓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还有墙上的挂钟,秒针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微弱却固执的「咔哒」声。

突然,那熟悉的、几乎被十年光阴磨平的轮廓,毫无征兆地浮现在那片混沌的黑暗边缘。

「小小?」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是妈妈的声音。

钱小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接着是爸爸,身影更模糊些,声音却带着一种火烧眉毛的焦灼:「快醒醒!小小,醒醒!」

钱小小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的卧室轮廓清晰起来,窗外的路灯在窗帘缝隙里投下一线惨白的光。

可那两个身影,却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视网膜上,半透明,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微光。妈妈脸上是久违的、能溺死人的温柔,但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慌。

爸爸眉头拧成了疙瘩,嘴唇快速翕动着,无声地催促。

「爸…妈?」

钱小小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气流摩擦的嘶嘶声。

一股巨大的、迟到了十年的酸楚猛地冲垮了所有堤坝,汹涌地撞上眼眶。

泪水瞬间决堤,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她伸出手,手指颤抖着探向那片虚影,仿佛想抓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

「妈…爸…你们…你们去哪了啊…」

积蓄了十年的委屈、孤独、那些深夜里啃噬骨髓的思念,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化作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挤出来。

她像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门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蜷缩起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

妈妈虚幻的手,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凉,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那触感让钱小小浑身一激灵,哭声卡在喉咙里。

「小小,没时间哭了,听爸说!」

爸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穿透了钱小小混乱的悲恸。

「中秋节后三天,大暴雨,很大很大的雨!」

钱小小泪眼朦胧地抬头,抽噎着:「雨……下雨怎么了?」

「傻孩子!」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

「不是一场雨!是一直下,不停地下!要下足半年啊!」

半年?

不间断?

钱小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的声音,哒哒作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口的睡衣布料,布料下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快!去老家那座山!最高的山顶!」爸爸的身影焦急地晃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山顶上那两套别墅,荒了好几年了,空着!去那儿!租下来!只有那儿,雨停的时候,水淹不到!」

「买吃的!买用的!越多越好!撑过这半年!」妈妈的声音尖锐起来,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恐惧。

「快!小小!记住!没时间了——」

「小小?钱小小!」一个真实而有力的声音猛地刺破梦境,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困惑,「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陈晓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有些粗鲁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钱小小浑身猛地一颤,像是溺水的人被强行拽出水面。

眼前的虚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啵」地一声,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有脸上冰凉的泪痕,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残留的剧烈余震,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相会并非虚幻。

卧室的黑暗真实地包裹着她,陈晓带着睡意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轮廓模糊。

窗外的风还在吹,挂钟的秒针依然「咔哒、咔哒」,规律得令人心慌。

她回来了。

回到这个没有父母气息的现实世界。

可梦里那冰冷绝望的触感,那「半年暴雨」的恐怖预言,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了她的脑海深处,寒气四溢。

「没…没事。」

钱小小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

「就…就是个梦,吓到了。」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陈晓温热的手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嘟囔了句「睡吧」,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钱小小却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窗帘缝隙外那线惨白的光。

父母那惊恐焦灼的眼神,一遍遍在眼前回放。十年了,整整十年,他们从未入梦。

这第一次,就带来这样一个足以打败世界的消息?

仅仅是一场噩梦吗?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

真实到父母指尖的冰冷触感,现在还顽固地停留在她的额头上。

她该怎么办?

告诉陈晓?

黑暗中,钱小小侧过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身边丈夫沉睡中显得格外安心的轮廓。他是陈晓,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一个讲逻辑、信科学的工程师。

他会信吗?

他会信她这个因为思念父母过度而产生的「离奇噩梦」吗?

「爸…妈…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钱小小无声地对着冰冷的空气发问,心脏沉甸甸地坠着,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

这个中秋,注定无法平静了。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明媚,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钱小小的眼皮上。

她一夜几乎没合眼,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和陈晓逗弄女儿朵朵的欢笑声,一派温馨祥和的假日早晨景象。

钱小小坐在餐桌前,机械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白粥。

米粒在乳白的汤水里浮浮沉沉,就像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

陈晓把煎得金黄的鸡蛋夹到朵朵的小碗里,又笑着给钱小小也夹了一个。

「发什么呆呢?昨晚没睡好?」

陈晓随口问道,语气轻松。

钱小小握着勺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抬起头,看着陈晓温和带笑的脸,那句在喉咙里翻滚了一夜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对上他清澈、毫无阴霾的眼睛,那点勇气又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会觉得她疯了。

一定会。

「嗯…有点。」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车子驶离市区,熟悉的钢铁森林逐渐被大片大片泛黄的田野和点缀其间的农舍取代。

前几天两人就说好了,中秋节这天回老家,顺便去看看两个舅舅。

朵朵在后排安全座椅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成调的歌。

陈晓心情似乎不错,跟着车载音乐轻轻哼着。

离老家越近,钱小小的心就绷得越紧。

窗外飞掠而过的乡村景色,勾起了太多关于父母的回忆。

那个梦,那场即将到来的、持续半年的暴雨,还有山顶那两栋荒废的别墅……

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盘旋,像一群躁动不安的马蜂,嗡嗡作响,蜇得她坐立难安。

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疼痛给自己鼓劲。

「老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在平稳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我昨晚做了个梦。」

「嗯?」陈晓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前方的路况上。

「我…我梦见我爸妈了。」

钱小小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陈晓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语气放柔了些:「想他们了?也难怪,快十年了,这次回去看看也好。」

「不只是梦见!」

钱小小猛地拔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把后座哼歌的朵朵都吓得一噤声。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他们告诉我,中秋节后三天,会有一场大暴雨!非常大!而且……而且会一直下!下整整半年!半年啊,陈晓!」

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送风的微弱气流声。

陈晓脸上的轻松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荒谬感。

他侧过头,用一种看陌生人,或者说,看一个精神失常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钱小小。

「钱小小,」他开口,声音很慢,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不可思议的语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半年暴雨?你确定你昨晚睡醒了?」

「是真的!我爸妈亲口告诉我的!」

钱小小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速飞快,「他们说只有老家旁边那座最高的山顶别墅才不会被淹!让我们赶紧去租下来!还要买好多好多东西囤着!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小!」

陈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愠怒,像一声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短鸣。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回老家勾起伤心事,胡思乱想?梦!那只是一个梦!你爸妈走了十年了!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托梦?哪有什么半年暴雨?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刮过钱小小苍白激动的脸。

「我很清醒!陈晓!那感觉太真实了!十年了,他们从来没入过我的梦!为什么偏偏是昨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钱小小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万一…万一要是真的呢?我们怎么办?朵朵怎么办?」

「没有万一!」

陈晓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强硬得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钱小小,你告诉我,一个梦,一个毫无科学依据的梦!你让我怎么信?就因为一个梦,我们就不回市区了?跑去租个山顶的破房子?然后像个傻子一样把家底都掏空去买一堆根本用不上的东西?你知道现在房贷车贷压力多大吗?朵朵上幼儿园不要钱吗?」

他越说越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钱小小的心上:「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回去给你爸妈烧点纸,静静心!这种无稽之谈,以后一个字都不要再提!尤其别在你舅舅他们面前说,丢人现眼!」

「无稽之谈?丢人现眼?」

钱小小重复着他的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陈晓因愤怒而显得有些陌生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理智和对自己「荒谬」的指责,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孤立无援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她。

十年的夫妻,她以为他至少会试着理解她的恐惧,哪怕只有一点点。

结果,他只看到了她的「疯癫」。

「停车。」

钱小小吸了吸鼻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

陈晓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停车!」

钱小小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自己走回去!用不着你送!你带着朵朵回市区去吧!我一个人去租那山顶的破房子!我一个人去买东西!用不着你操心!」

「钱小小!你发什么疯!」

陈晓又惊又怒,脚下意识地松了油门,车子速度慢了下来。

「是我疯了还是你瞎了!」钱小小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陈晓,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

「我爸妈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你不信,我信!我不能拿朵朵的命去赌你的理智!停车!」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乡道的宁静。

黑色的 SUV 猛地停在路边,轮胎摩擦地面,扬起一小片尘土。

朵朵被突如其来的急刹吓到了,在后座哇哇大哭起来。

钱小小看都没看陈晓,直接解开安全带,动作又快又急,手指都在发抖。

她推开车门,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风灌了进来。

她一只脚跨了出去。

「钱小小!」

陈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很大,声音里除了愤怒,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冷静点!带着孩子呢!」

「放开!」

钱小小用力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她跳下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巨大的声响让车里的朵朵哭得更凶了。

隔着车窗,她能看到陈晓铁青的脸和朵朵哭得通红的小脸。

心脏像是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疼得她眼前发黑。

但她没有回头。

她背对着车子,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单薄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

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背影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悲凉和倔强。

车里,朵朵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着陈晓的耳膜。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看着车外那个微微发抖的背影,胸口堵得快要爆炸。

愤怒、不解、一丝隐约的不安……各种情绪激烈地撕扯着他。

他不能让她真的带着朵朵发疯,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像个疯子一样留在乡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朵朵的哭声渐渐弱在陈晓怀里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钱小小始终背对着车子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终于,陈晓长长地、极其压抑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抱着孩子,脚步沉重地走到钱小小身后。

「行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别在这站着了,像什么样子!上车!」

钱小小身体一僵,没有动。

陈晓看着她的后脑勺,闭了闭眼,强压下翻腾的怒火:「租!我去租!行了吧?就当…就当是让你安心!行不行?这总行了吧?」

钱小小慢慢地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执拗地看着他:「只是租?」

陈晓避开她的目光,烦躁地挥了下手:「对!租!就按你说的,山顶那破地方!租下来!你满意了?上车!别让孩子再哭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屈辱的妥协。

钱小小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未干的泪,有尖锐的痛,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她知道,这已经是陈晓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依然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是被她逼得没办法了。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拉开车门,坐回了副驾驶。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朵朵哭累睡着了。

陈晓发动车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路上一言不发。

钱小小把头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扭曲变形。

陈晓那句「别告诉你两个舅舅这些无稽之谈」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租?

仅仅租下来就够了吗?

她父母焦急的脸和那「半年暴雨」的警告如同烙印般刻在脑子里。

陈晓的妥协像一层薄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怀疑和不认同。

指望他?指望他拿出钱来,甚至只是同意她去大肆采购那些在他看来毫无必要的「破烂」?

指望不上了。

一丝一毫都指望不上了。

她悄悄摸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她苍白的脸。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点开了银行 APP。

那个她从未动过的、日积月累的数字跳了出来:32 万 7 千 5 百元整。

这是她工作这么多年,陈晓每月给的家用之外,自己一分一分攒下的全部。

她的工资卡,从未与家庭开支混在一起过。

指尖在那个冰冷的数字上停留了很久,微微颤抖着。

这数字背后是多少个加班的夜晚,是多少次想买又没舍得买的衣服包包,是多少次为了省点钱而精打细算的日常?

这是她给自己和朵朵留的最后一道保障。

现在,要用这道保障,去赌一个荒诞的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老家熟悉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

钱小小的心跳得又快又重。

她猛地闭上眼,父母梦中那焦灼绝望的眼神清晰地浮现,与陈晓充满不信任的冰冷目光重叠在一起。

下一秒,她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她退出了银行 APP,手指在微信联系人里快速滑动,找到一个备注为「中介小王」的号码。

「王经理,有没有办法帮我找到黄岗村这边盘龙山顶上的别墅主人,我想租下来!两套我都要!租期先签一年!立刻!马上!钱不是问题,我现在就给你转定金!钥匙今天下午我就要拿到!」

微信那头似乎被她的急迫吓了一跳,但看到「钱不是问题」,立刻爽快地应承下来。

结束聊天,钱小小的手指没有停,飞快地在备忘录上敲打起来。

屏幕的光映着她紧绷的侧脸,眼神专注得可怕。

那不再是一个柔弱妻子的眼神,更像是一个即将奔赴生死战场的将军,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一行行文字跳跃出来:

主粮:大米(真空包装)5000 斤,面粉 1000 斤,挂面/方便面各 100 箱,杂粮(小米/绿豆/黄豆等)各 100 斤。

水:大桶装纯净水 100 桶(应急),净水器滤芯(至少 5 年量),净水片 100 盒。

肉蛋奶:冻肉(猪牛羊鸡)各 200 斤,腊肉/香肠/咸鱼 100 斤,鸡蛋(盒装)100 盒,奶粉(成人/婴儿)各 50 罐,常温奶 100 箱。

蔬菜水果:脱水蔬菜包 200 袋,冻干水果 100 袋,维生素片(大量)。

调料:盐(大包装)50 袋,糖 50 斤,油(大桶)50 桶,酱油/醋/料酒等基础调料各 10 箱,各种香料干货(八角桂皮等)大量。

燃料:液化气罐(满)20 个,配套炉灶,固体酒精块 100 盒,木炭 100 箱。

药品:抗生素、消炎药、感冒药、退烧药、止泻药、肠胃药、慢性病药(按家里老人情况备足量)、外伤处理包(碘伏、纱布、绷带、止血粉、缝合包)、消毒液(大量)、驱蚊虫药。

日用品:卫生纸(大提)100 提,卫生巾/棉条(大量),牙膏牙刷(大量),肥皂/洗衣粉/洗洁精(大量),垃圾袋(厚实,大量),电池(各种型号,大量),手电筒(强光,10 个),蜡烛(大量),打火机/镁棒(大量)。

工具:多功能军刀(5 把),斧头(2 把),工兵铲(2 把),结实绳索(大量),雨具(雨衣雨靴,每人多套),防水布(大量)。

特殊:风力发电机(小型,至少 3 台,配大容量蓄电池组),太阳能充电板(便携式,10 套),柴油发电机(1 台,大功率,配足柴油),除湿机(工业级,3 台),暖风机(3 台),对讲机(10 台,长距离),收音机(带短波,5 台),望远镜(高倍,2 个)。

其他:书籍(孩子课本、小说、种植手册、维修手册等),玩具(孩子),种子(耐储存蔬菜),备用衣物(保暖为主,每人多套),现金(少量)。

这份清单,冰冷、详尽、庞大得令人窒息。它不像一个家庭主妇的购物单,更像一份末日生存指南。

钱小小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是在购物,是在构筑一道防线,一道用她全部积蓄和所有希望堆砌起来的、对抗未知洪水的防线。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联系人的号码——是镇上一个做装修的小工头老赵。

「赵师傅,我这有个工程,工期比较紧张。我需要你立刻带人帮我加固一下房子。所有门窗,换成最厚实的防爆级别!外墙,尤其是地基附近,做最高标准的防水加固!屋顶检查,有任何隐患全部重做,用最好的材料!阁楼空间全部清理出来,准备做储藏室!地下室排水系统彻底检修,确保绝对畅通!工期?越快越好!钱,我马上预付一半!材料用最好的,具体的我们见面说!」

微信那头的老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单和苛刻的要求砸懵了,连忙说找时间找人、看现场。

「没时间了!」钱小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今天下午钥匙到手,你的人和材料必须到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加三倍工钱!干不干?」

「干!钱姐!我马上去办!」

三倍工钱的魔力瞬间冲垮了所有犹豫。

放下手机,钱小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车子已经驶入了老家的村道,熟悉的房屋掠过窗外。

她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但胸腔里却燃烧着一团火。孤注一掷的火。

陈晓的沉默像一堵厚厚的墙,隔在他们之间。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弹药,只有那冰冷的 32 万,和一个连自己丈夫都觉得荒谬的梦。

---

车子在舅舅家的小院前停下。

舅舅李大山和李大河两家人都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淳朴热情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招呼着。

「哎哟!小小!晓子!朵朵!可算回来了!」

「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朵朵长这么高啦!来,让舅姥爷抱抱!」

钱小小努力挤出笑容,接过舅舅递过来的热茶。

陈晓也调整了表情,和舅舅们寒暄着,但眼神深处那份沉郁和疏离,钱小小看得一清二楚。

她抱着朵朵,听着亲戚们热闹的家长里短,心却像飘在云端,虚浮得没有着落。

「小小啊。」

大舅李大山端着茶杯,看着钱小小明显憔悴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关切地问。

「脸色咋这么差?是不是路上太累了?还是城里工作太辛苦?」

钱小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那场梦,那场即将到来的滔天洪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晓。

陈晓正和大舅妈说着话,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转过头。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严厉,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闭嘴!不许说!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钱小小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倾诉的冲动。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没…没事,大舅。」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就是…就是昨晚没太睡好,有点晕车。」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呀,晕车可难受了,快喝点热水缓缓。」大舅妈赶紧又给她添了点水。

钱小小捧着茶杯,指尖冰凉。

茶杯里袅袅的热气熏着她的眼睛,酸涩得厉害。

她只能小口小口地抿着水,任凭亲戚们的关切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来。陈晓那警告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坐了一会儿,陈晓抱着朵朵站起身:「舅舅,舅妈,我们先带朵朵去镇上转转,买点东西,顺便看看老房子那边。」

他语气自然,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的人不是他。

「好好好,去吧去吧!」

舅舅们连连摆手,「中午回来吃饭啊!」

钱小小沉默地跟着陈晓走出小院。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陈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怒气的冰冷。

「钱小小。」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

「你给我记住!刚才那种话,一个字都不要再提!尤其是在舅舅他们面前!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发疯,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钱小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海底。

她看着陈晓抱着朵朵大步走向车子的背影,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指望他?

一丝一毫都不可能了。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躺着那份长长的生存清单,还有刚刚收到的中介小王的确认信息——山顶两栋别墅的钥匙,下午三点,镇上的中介门店,随时可取。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快步跟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孤狼般的决绝。

镇子不大,批发市场就在镇中心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新鲜蔬菜的泥土气、水产的腥咸、调料铺子刺鼻的八角桂皮味、还有五金店里飘出的铁锈和机油味。三轮车、小货车挤挤挨挨,喇叭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陈晓抱着朵朵,目标明确地走向一家卖儿童玩具的店铺。

钱小小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却像雷达一样,快速扫过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招牌。

粮油批发、副食总汇、日杂大全、五金机电……一家家店铺的名字在她眼中飞速掠过,与脑海中那份详尽的清单一一对应。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催促:快!快!时间不多了!

「朵朵,你看这个娃娃喜不喜欢?」

陈晓拿起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芭比娃娃,试图逗女儿开心。

钱小小停下脚步,看着那温馨的一幕,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陈晓身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陈晓,你带朵朵在这边玩会儿吧,或者先回舅舅家。我…我去买点东西,给舅舅他们添置些日用品,家里看着缺点东西。」

她找了个最寻常不过的理由。

陈晓抱着朵朵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她。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空洞,看不出刚才在车里的歇斯底里,也看不到在小院里的失魂落魄。

「买什么?一起去吧。」陈晓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不放心。

「不用了。」

钱小小飞快地拒绝,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就是些零碎东西,油盐酱醋什么的,你们跟着反而累赘。我很快就好。」她甚至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笑容,「朵朵不是想看玩具吗?你陪她多玩会儿。」

也许是那个笑容起了作用,也许是「油盐酱醋」这种理由太过稀松平常,陈晓眼底的疑虑稍稍散去一些。

他看了一眼怀里正被新玩具吸引的女儿,又看了看钱小小平静的脸,最终还是点了下头:「那行,你快点,买好了给我电话。别乱跑。」

「嗯。」钱小小低低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像一尾灵活的鱼,瞬间就汇入了批发市场喧闹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陈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攒动的人头后面,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不安又隐隐冒头。

但他很快甩甩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女儿身上。

大概…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总不至于真的……

钱小小一脱离陈晓的视线范围,脚步立刻变得飞快,几乎是跑了起来。

她目标明确,直奔市场深处那家规模最大的粮油批发部。

店里堆满了小山般的米面粮油,空气里弥漫着谷物和油脂混合的味道。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

「老板!」钱小小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大米!真空包装的!最好的那种!五千斤!面粉!一千斤!挂面、方便面,各要一百箱!还有小米、绿豆、黄豆这些杂粮,各一百斤!都要最好的!今天!全部都要今天送到!」

胖老板手里的瓜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城里人衣服、看着斯斯文文却语出惊人的年轻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大妹子,你说多少?五千斤米?一百箱面?」

「对!全部!」

钱小小斩钉截铁,直接掏出手机,点开银行 APP。

「钱不是问题!我现在就付定金!地址我马上给你!今天下午五点前,必须送到!送到盘龙山顶的别墅区!」她报出地址,手指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微微发抖。

「盘…盘龙山顶?」

老板更懵了,那鬼地方荒了好几年了。

「送到那上面去?这…这运费可不便宜啊!而且这么多东西,一车都拉不完…」

「运费我加倍付!」钱小小的声音不容置疑,「分几车都行!但今天必须全部送到!找人卸货!工钱另算!」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一笔不小的定金瞬间转了过去。

手机到账的提示音像一剂强心针,让胖老板瞬间清醒。

他看着钱小小那张写满「不差钱」和「别废话」的脸,立刻换上了最热情的笑容:「得嘞!您是大客户!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伙计!抄家伙!备货装车!」他扯开嗓子朝后面仓库吼起来。

钱小小没时间看他张罗,转身就冲向了隔壁的副食调料批发店。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语速惊人:「盐!大包装的!一百袋!白糖!一百斤!食用油!大桶的!一百桶!酱油、醋、料酒……所有基础调料,各十箱!八角、桂皮、香叶……各种香料干货,有多少要多少!还有脱水蔬菜包!两百袋!冻干水果!一百袋!全部!今天!送到盘龙山顶别墅区!定金马上转!」

调料店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也被这阵仗惊得直咂舌,但钱小小的定金到账得比他的惊讶更快。

老头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吆喝伙计清点搬货。

紧接着是日杂百货店。

钱小小的语速更快了,像在打仗:「卫生纸!大提的!一百提!卫生巾棉条!各种型号,装满一个后备箱!牙膏牙刷!按五十人份的量备!肥皂、洗衣粉、洗洁精!有多少要多少!垃圾袋!最厚实的那种!一百卷!电池!所有型号!有多少拿多少!手电筒!强光的!十个!蜡烛!要粗的!一百包!打火机!一百个!还有工兵铲!两把!斧头!两把!结实绳子!要粗的!五百米!雨衣雨靴!按大人小孩不同尺码,每人至少三套!防水布!要最大最厚的!十卷!全部!今天!盘龙山顶!」

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被钱小小这一连串的「扫荡」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计算器都忘了按。

钱小小直接拍出手机:「老板娘,算账!定金先转你一半!地址盘龙山顶!下午五点前送到!卸货工钱另算!」

「哎…哎!好!好嘞!」老板娘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手忙脚乱地开始计算。

钱小小马不停蹄,又冲向下一家——五金机电行。

这里的采购清单更硬核:「风力发电机!小型的!能带动基本家电的!要三台!配套的大容量蓄电池组!三组!柴油发电机!要大功率的!一台!配足能用半年的柴油!太阳能充电板!便携式的!十套!除湿机!要工业级的!三台!暖风机!也要功率大的!三台!对讲机!长距离的!十台!收音机!带短波波段的!五台!望远镜!高倍的!两个!还有…液化气罐!要满的!二十个!配套的炉灶!还有固体酒精块!一百盒!木炭!一百箱!」

五金店老板是个满脸油污的壮汉,听着钱小小报出的这一串专业名词和庞大的数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也掉在地上。

大单啊。

「大姐…您这是…要开避难所啊?」壮汉老板结结巴巴地问。

钱小小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亮出手机:「老板,有没有现货?今天能不能送到盘龙山顶?钱不是问题!」

看到钱小小手机屏幕上那串长长的转账金额,壮汉老板咽了口唾沫,所有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有!有!大姐您放心!我库房里都有!下午五点前,保证给您拉上山!我亲自押车!」

当钱小小从最后一家药店出来时,她手里捏着一大叠厚厚的收据和订货单,沉甸甸的。药店的采购同样疯狂:抗生素、消炎药、感冒退烧药、止泻药、慢性病药(她特意问了舅舅舅妈的身体情况)、外伤处理包(包含缝合针线)、消毒液、驱蚊虫药……每一种都按最大剂量和最长保质期疯狂采购,金额巨大。

她站在批发市场喧嚣的人潮中,看着周围店铺里伙计们热火朝天搬货装车的景象,听着卡车引擎陆续发动的轰鸣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猛地袭来。

她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32 万。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银行 APP。

那串曾经代表着她全部安全感、代表着十年辛苦积蓄的数字,此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零头——不到五千块。

像是一场豪赌。

押上了她的一切。

她抬起头,望向西边。

盘龙山那高耸的、植被茂密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清晰可见,山顶隐约能看到几处白色的建筑反光。

那两栋孤零零的别墅,将是她和亲人们最后的堡垒。

成,或败。生,或死。

钱小小深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市场里各种气味、尘埃和柴油尾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挺直了脊背,拿出手机,拨通了工头老赵的电话。

「赵师傅。」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钥匙拿到了,在镇中介那里。你的人,还有材料,立刻上山!我要在明天天黑前,看到加固工程全部完工!钱,尾款我现在就转给你一半!另一半,完工立刻结清!」

电话那头的老赵声音透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麻利:「放心吧,钱老板!人和料子都在路上了!保证给您干得漂漂亮亮!这鬼天气,下午看着要变天,我们赶在雨前弄完!」

挂断电话,钱小小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几乎清零的余额。

然后,她关掉屏幕,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转身,朝着和陈晓约定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她已押上所有筹码。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和那场不知真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预警。

---

盘龙山顶的风,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凛冽,呼啸着穿过新加固的门窗缝隙,发出呜呜的低鸣。

两天后。

两栋原本荒芜冷清的白色别墅,此刻灯火通明,人声喧腾,充满了与这寂静山巅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客厅里,大圆桌支了起来。

从山下带上来的熟食、凉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大舅李大山端着酒杯,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嗓门洪亮:「来来来!都满上!今天托小小的福,咱们也开开洋荤,住住这大别墅!这地方,敞亮!空气也好!比咱们那破院子强多了!」

「就是就是!」

二舅李大河也笑着附和,夹了一大筷子猪头肉塞进嘴里。

「还是小小和晓子有本事!会享受!这过节就该这样嘛!哈哈哈!」

舅妈们围着朵朵,拿着新买的玩具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这中间,钱小小给公公婆婆打了电话,找了个借口,让他们到了黄岗村,此刻两个老人坐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不安。

他们不时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幕,又看看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儿子儿媳。

他们觉得应该是又发生什么,但是私底下问了儿子,他只说没事。

陈晓坐在钱小小旁边,手里捏着酒杯,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目光时不时扫过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眉头始终紧锁着。别墅里明亮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看着钱小小平静地给朵朵夹菜,偶尔回应舅舅一两句话,那张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三十二万。

她真的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一声不吭地,把三十二万全砸在了这荒山野岭的两栋破房子和那一堆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破烂」上!风力发电机在露台上已经架了起来,巨大的扇叶在夜风中偶尔发出轻微的嗡鸣;地下室和阁楼里堆满了小山般的米面粮油、成箱的罐头药品;那些崭新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发电机和除湿设备就放在客厅角落……这一切都像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的理智,也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钱小小感觉到了陈晓压抑的目光,但她没有转头。

她小口喝着碗里的汤,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脚。

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投向那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彻底的黑。

浓墨一般的乌云沉沉地压着,将整片天空捂得严严实实,一丝星光月色都透不出来。只有别墅周围几盏新装的探照灯,在浓雾般的黑暗中投下几束惨白的光柱,光柱的边缘被黑暗吞噬得模糊不清。

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带着一种暴雨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潮湿。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沉重的水汽。

别墅里越热闹,这窗外的死寂和沉抑就越发显得诡异和恐怖。

钱小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向无底的深渊。梦里的每一个细节,父母焦灼的呼喊,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不是梦。她知道。

一定不是梦。

「哎,这鬼天气。」

大舅妈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异样,放下筷子,有些不安地嘟囔。

「下午看着就阴沉沉的,这晚上更邪乎了,一点亮都没有,闷得人心里发慌。明天不会真下大雨吧?」

「下就下呗!」二舅李大河不以为意,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庄稼都收完了,下点雨怕啥!正好咱们在这山顶别墅里多玩两天!对吧,小小?」

钱小小握着汤匙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抬起眼,看向舅舅那张带着酒意和浑不在意的笑脸,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晓猛地放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脸色难看,声音有些发硬:「舅舅说得对,下雨就下雨,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吃好喝好,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像警告的烙铁,狠狠烫了钱小小一下。

这顿气氛诡异的「团圆饭」终于草草结束。舅妈们收拾碗筷,舅舅们还在客厅里喝茶闲聊,话题围绕着这别墅的豪华和陈晓、钱小小的「本事」。

朵朵玩累了,被奶奶抱去客房睡觉。

钱小小和陈晓站在二楼主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更加纯粹、更加深重的黑暗。风似乎停了,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寂静之中,只有别墅里隐约传来的谈笑声,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

「你满意了?」

陈晓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死寂的沉默。

他没有看钱小小,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

「三十二万,全砸在这鬼地方,买这一堆…破烂?」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破烂」两个字。

钱小小没有回答。

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脱离了身体,全部集中在听觉上。

她屏住呼吸,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捕捉着。

然后,她听到了。

极其细微的、密集的「沙沙」声。

开始像是春蚕啃食桑叶,细碎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由远及近,敲打在屋顶、敲打在窗玻璃、敲打在大地上!

「来了…」

钱小小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脸色在窗外探照灯惨白的光线映照下,白得像一张纸。

陈晓也听到了。

他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一瞬间——

「哗——!!!!!」

不是雨滴。

是倾倒!是瀑布!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狂暴的水流如同天河决堤,以万钧之势,狠狠地、毫无缓冲地砸向大地!

砸向屋顶!

砸向窗玻璃!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吞噬了世间一切声响!

别墅坚固的钢化玻璃窗被砸得噼啪作响,剧烈地震颤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碎裂!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到极致的巨响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

大舅李大山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腿都浑然不觉。

他瞪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被疯狂雨水彻底模糊的世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这…这雨…」

二舅李大河脸上的醉意瞬间吓没了,只剩下惊恐的煞白。

舅妈们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孩子。

陈晓的父母脸色惨白,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

钱小小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如同末日景象的窗外暴雨。

她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死死盯住客厅里惊魂未定的亲人们,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雨幕,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都听着!这不是普通的雨!这场雨…会一直下!下很久很久!半年!我爸妈托梦告诉我的!山下…很快就会被淹掉!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死寂。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那倾泻而下的、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像疯狂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们的心脏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冻结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钱小小身上。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像缓慢凝结的冰层,一点点冻结成一种看疯子的惊悚。

「小小…你…你说什么胡话呢?」

大舅妈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半年?淹掉?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撞邪了」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托梦?」

二舅李大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涨得通红,酒气混合着怒气喷涌而出。

「钱小小!我看你是真疯了!魔怔了!什么狗屁托梦!什么半年暴雨!放你娘的狗屁!你花那么多钱把我们弄到这鬼地方来,就为了听你在这胡说八道吓唬人?」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窗外那白茫茫一片的雨幕:「不就是场大雨吗?下得大点怎么了?哪个夏天没几场大雨?明天!明天一早雨肯定就停了!老子还要回去上班!厂里那批货等着我签字发货呢!」

「对!对!要回去!」

大舅李大山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立刻附和弟弟。

「我们那鱼塘!刚放了新苗!这么大的雨,没人看着不行!得回去!必须回去!」他脸上的担忧是真实的,鱼塘是他的命根子。

恐慌像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上班?对!我也要回去!请假一天要扣多少钱啊!」二舅妈也急了。

「我的鸡!我的鸡还在棚里呢!这么大的雨,棚子会塌的!」

大舅妈急得直跺脚。

「这…这地方待不得!待不得啊!听着渗人!」陈晓的母亲也拉着老伴的手,脸色惨白地念叨着。

「走!现在就走!」二舅李大河彻底被激怒了,或者说,是被这诡异的气氛和钱小小的「疯话」吓到了,急于逃离。

他红着眼睛,一把抓起放在玄关的车钥匙,「大哥!开你的车!咱们走!回村!谁爱在这疯人院待着谁待着!」

「不能走!」

钱小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她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通往车库的走廊前。

「舅舅!你们听我说!下山的路现在根本看不清!太危险了!而且洪水很快就要来了!你们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小小!」李大河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伸手就要推开钱小小。

「丫头!再胡咧咧我抽你!什么洪水!危言耸听!老子活了半辈子,什么大雨没见过!」

「大河!别动手!」大舅李大山还算保留着一丝理智,急忙拉住暴怒的弟弟,但脸上的焦急和归心似箭同样明显。

「小小,你让开!你舅妈说得对,鱼塘和鸡棚要紧!这雨看着邪乎,但我们得回去看看!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陈晓站在钱小小身后,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他看着眼前混乱失控的局面,看着舅舅们暴怒的脸,看着父母惊恐不安的神情,又看看窗外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暴雨。

钱小小那嘶声力竭的警告和窗外这疯狂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他该信谁?

该站在哪一边?

「舅舅!求你们了!就等一晚!就一晚!」钱小小死死挡在走廊口,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不知何时她脸上已一片冰凉湿漉),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

「如果明天雨停了,路能走了,我绝不拦你们!到时候我亲自开车送你们回去!行不行?就一晚!」

「等个屁!」

李大河用力挣脱哥哥的手,眼睛赤红。

「老子现在就走!谁也别想拦我!老刘!跟我走!」他招呼着二舅妈,就要强行推开钱小小。

「大河!」

李大山看着女儿般的外甥女那绝望无助的样子,再看看窗外那如同天河倒灌的恐怖景象,心里也直打鼓。

他一把死死拽住弟弟的胳膊,几乎是吼出来的:「听小小的!等一晚!就一晚!这雨邪门!现在开车下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办?鱼塘…鱼塘…顾不上了!命要紧!」

李大河被哥哥吼得一愣,看着李大山脸上那罕见的严厉和恐惧,再看看窗外白茫茫一片、连别墅轮廓都快看不清的雨幕,那股冲头的蛮劲终于被浇熄了一点。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挡在前面的钱小小,手里的车钥匙捏得咯吱作响,却终究没有再往前冲。

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那永不停歇的、震耳欲聋的暴雨轰鸣。

钱小小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赢了这一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但看着舅舅们那依旧写满不信任和焦躁的脸,看着陈晓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而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它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执行者,宣告着噩梦的开端。

山下那个熟悉的世界,正在这无休无止的洪水中,一点一点地沉没。

---

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震耳欲聋的白噪音。

盘龙山顶的两栋别墅,迟早会成漂浮在汪洋之上的孤岛。

第三天,风更大了。

第四天,狂暴的气流卷着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条鞭子,疯狂地抽打着别墅新加固的外墙和门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仿佛有巨人在外面用力捶打。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厚重的雨幕,投射出去的光线在几十米外就被疯狂的水帘彻底吞噬、扭曲、打散,只能勉强勾勒出别墅周围一片混沌的、翻滚不息的水世界轮廓。

「信号没了!彻底没了!」

陈晓烦躁地把手机狠狠拍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一片死寂的黑暗。

三天前,网络信号就变得时断时续,信息像被掐断的溪流,越来越微弱。

今天早上,最后一丝微弱的信号也彻底消失了。

手机彻底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

客厅里一片压抑的沉默。

大舅李大山和二舅李大河也不再提下山的事。

他们并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佝偻着背,像两尊沉默的石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浓密雨帘完全遮蔽的、翻滚汹涌的深灰色水面。

那水面,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绝望的速度,一寸一寸,一尺一尺,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上攀升。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树枝、破碎的家具、甚至偶尔能看到模糊的动物尸体,翻滚着,咆哮着,拍打着山体。

三天前,还能勉强看到山脚下被淹了大半的村庄屋顶,像大海中几块孤零零的礁石。

而现在,那片曾经熟悉的土地,已经完全消失了。

视野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黄褐色汪洋。

「没了…全没了…」

大舅妈瘫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块抹布,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念叨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我的房子,我的鸡…我的菜园子…全泡汤了…」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的麻木。

二舅妈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时不时神经质地看向紧闭的大门,仿佛那汹涌的洪水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

朵朵被奶奶紧紧搂在怀里,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大人们一张张写满绝望的脸。

陈晓的父亲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干瘦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陈晓的母亲则不停地抹着眼泪,低声啜泣着。

钱小小站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

她没有看窗外,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里那几台正在工作的除湿机上。

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稳定地亮着绿光。

空气是干燥的,没有一丝霉味。

厨房里,燃气灶上的锅里正煮着面条,旁边放着打开的真空包装大米。

阁楼上,物资堆叠如山。

这是她用三十二万和一场「疯癫」构筑起来的堡垒。

它挡住了暴雨的侵袭,维持着基本的干燥和温暖,提供了活下去的食物。

可它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名为绝望的洪水。

她看着舅舅们仿佛一夜之间佝偻下去的脊背,看着舅妈们失魂落魄的眼神,看着公婆脸上挥之不去的恐惧,看着陈晓眉宇间那越来越重的阴郁和沉默……堡垒还在,但人心,似乎正在被这无边无际的雨水和绝望一点一点地泡软、腐蚀。

「吃饭了。」

钱小小的声音在巨大的雨声背景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客厅里凝滞的绝望。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煮了面条,还有昨天开的那罐肉酱。」

没有人动。

没有人回应。

只有窗外的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疯狂地倾泻着,像一首永无止境的、为末日而奏的挽歌。

钱小小端着水杯的手指冰凉。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在舅舅们身边。

浑浊的洪水已经涨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距离他们所在的山顶,垂直高度看起来似乎还很遥远。但那黄褐色的、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水面,每一次拍打山体激起的浑浊浪花,都像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逼近和不可战胜。

安全吗?

真的安全吗?

父母在梦里只说了「山顶不会被波及」。

可这水…到底会涨到哪里?

半年……这才仅仅过去了三天!

剩下的日子,这水会不会…会不会最终也吞没这座孤峰?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深处幽幽响起:万一…父母的消息…并不完全准确呢?

或者,他们指的「安全」,只是相对而言?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窗外那片翻滚的死亡之海。

堡垒还在。

但恐惧,已经悄然越过了她亲手筑起的高墙。

---

日子在绝望的重复中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雨声是永恒的背景音,单调、嘈杂、永无止境,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盘龙山顶的两栋别墅,如同两座被遗忘的钢铁坟墓,在无休止的暴雨冲刷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食物消耗的速度比预想的快。

人多,胃口在压抑和恐慌中变得难以捉摸。钱小小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拿着笔记本,在昏暗的应急灯灯光下,仔细清点阁楼和地下室里的物资存量,然后精打细算地分配当天的口粮。

大米袋子上标记的日期被她一次次划掉,写上新的数字;

罐头的数量在缓慢而坚定地减少;

冻肉消耗得最快,冰箱的冷冻层已经空了一小半,幸好当初直接囤了四个冰箱的肉食。

「小小。」大舅妈搓着围裙角,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声音压得很低。

「今天…今天能多拿两个鸡蛋吗?涛涛这几天看着没精神,给他蒸个蛋羹补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钱小小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数字,心里飞快计算着。

鸡蛋的消耗已经超出了预期,存量告急。

她抬起头,对上大舅妈那殷切又带着点惶恐的眼神,又看向不远处沙发上抱着旧布娃娃、确实显得蔫蔫的朵朵。

还有坐在地上玩的几个小男孩。

孩子们的小脸在缺少阳光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苍白。

「……好。」

钱小小最终还是在笔记本上划掉了一个数字,添上新的。

「只拿两个,舅妈,咱们得省着点。」

「哎!哎!省着!一定省着!」

大舅妈如蒙大赦,迭声应着,匆匆走向储藏室。

二舅李大河蹲在露台的玻璃门边,那里相对干燥。

他面前摊着一堆工具零件——几把生锈的柴刀,几根磨损严重的锯条,还有从别墅角落里翻出来的几段铁丝。

他正闷着头,用一把破钳子费力地将铁丝拧成圈,试图给柴刀做个简易的握把护手。

「弄这玩意儿干啥?」

大舅李大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削着一根木棍,头也不抬地问,声音沙哑。

「干啥?」李大河头也不抬,手里的钳子拧得更用力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防身!谁知道这水底下泡了些什么玩意儿上来?谁知道这鬼日子还要熬多久?手里没点硬家伙,心里不踏实!」

他语气粗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戾气。

陈晓坐在客厅角落,守着那台依靠风力发电机和蓄电池勉强运转的收音机。

刺啦…刺啦…刺啦…单调而刺耳的噪音是唯一的回应。

他不断地扭动着调频旋钮,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焦灼,渐渐变成了麻木的绝望。

四天了,整整四天,除了令人崩溃的白噪音,什么也收不到。

外面世界的一切消息,彻底断绝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发上!

发出一声闷响,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收音机顽强地继续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

钱小小默默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走到露台门边,看着外面。

风力发电机的巨大扇叶在狂风中艰难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扇叶和支架,汇成浑浊的水流淌下。

「发电机轴承的声音不对。」陈晓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他盯着外面那台在风雨中挣扎的机器,眉头紧锁。

「得想办法上点油,不然撑不了太久。备用轴承…不知道有没有备用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钱小小的心沉了沉。

备用零件…她囤了食物,囤了药品,囤了工具,却唯独没有囤备用的发电机轴承。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这场雨真的会下这么久?

久到连钢铁机器都在磨损?

「我找找工具间。」

陈晓抹了把脸,转身走向地下室的方向,背影沉重得像背负着一座山。

钱小小独自留在露台门边。

她望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翻滚着黄褐色浊浪的汪洋。

洪水线已经稳定在了半山腰的位置,似乎暂时停止了上涨。

但水面并不平静。

巨大的、来历不明的漩涡时隐时现,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越来越多的杂物:断裂的树干、破碎的房梁、颜色诡异的塑料桶、甚至能看到整片漂浮的屋顶……像一场无声的、盛大的葬礼游行。

突然,她的目光被远处水面一个漂浮物吸引了。

那东西在浑浊的水浪中浮沉,颜色灰白,形状……像是一只已经肿胀的猪?

钱小小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大口喘着气,不敢再看。

窗外那片死寂的汪洋,不再仅仅意味着隔绝和绝望,更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

发电机还在运转,但每一个齿轮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食物、机器、人心……都在被这场永无止境的暴雨,一点一点地消磨、侵蚀。

「妈妈…」朵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手轻轻拽了拽钱小小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不安。

「雨什么时候停呀?朵朵想出去玩…想晒太阳…」

钱小小蹲下身,把女儿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同样冰凉的手心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快了」,想说「太阳公公很快就出来了」。

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把脸埋在她带着淡淡奶香的头发里。

窗外的暴雨声,依旧震耳欲聋,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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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概念彻底模糊了。日历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日出日落的微弱天光变化被厚重的雨幕完全遮蔽。盘龙山顶的两栋别墅,依靠着风力发电机断断续续的嗡鸣和物资清单上不断被划掉的名字,艰难地维持着一丝活人的气息。

钱小小坐在靠近露台门的旧沙发上,膝盖上摊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昏黄的应急灯光线下,她手中的铅笔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记录着今日的物资消耗。

幸好当初的囤货,她都是往多了囤的,但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她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别墅她是租了两套的,只是这雨来的太过突然,所以人也没办法过去另一边,幸好当时物资卸的太过匆忙,还没有往那边搬。

铅笔尖在「成人复合维生素」那一栏停顿了一下,最终划掉了一个数字。

存量:仅剩七瓶。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客厅。

大舅妈正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刮着奶粉罐底最后一点粉末,准备给涛涛冲奶;

二舅李大河靠墙坐着,闭着眼,手里还握着那把自制了铁丝护手的柴刀,粗糙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陈晓的父亲裹着毯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

压抑。

死水般的压抑弥漫在空气里,比外面的湿气更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突然,一阵刺耳、短促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别墅里沉闷的寂静!

「嘀——嘀——嘀——!」

声音来自客厅角落——那台一直默默工作的水位监测器!

钱小小在洪水刚漫过山脚时就安装了几个简易的传感器在下方山体上,连接着这台警报器。

它的尖叫,意味着预设的警戒水位被触发了!

客厅里所有昏沉麻木的人像被通了电,瞬间弹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声音?」

大舅妈手里的奶粉罐「哐当」掉在桌子上。

「警报?什么警报?」李大河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手中的柴刀下意识地握紧。

陈晓像豹子一样从地下室入口冲了上来,脸上沾着油污,手里还拿着扳手:「水位?!」

钱小小已经扔下笔记本,一个箭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窗外,依旧是混沌一片的雨幕和翻滚的浊浪。探照灯的光柱艰难地刺破水帘,投射向下方。

光柱所及之处,不再是翻滚的水面,而是……

水!

浑浊的、翻滚着泡沫的黄褐色洪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和破碎的杂物,已经涌上了别墅所在的平台边缘!

距离别墅的地基,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那汹涌的浪头,正凶狠地拍打着裸露的山岩和几棵顽强挺立的小树,每一次拍击都溅起浑浊的水花,仿佛下一秒就要漫过那道最后的天然屏障,直扑别墅而来!

「涨上来了!涨上来了!」

二舅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的老天爷啊!真…真要淹上来了!」

大舅李大山面无人色,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客厅里炸开!压抑了数月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引爆!

「快!带上孩子跑!」

二舅李大河目眦欲裂,挥舞着柴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嘶吼着就要往车库冲,「开车!开车冲出去!留在这里等死吗?!」

「大河!你疯了!外面全是水!怎么开!」李大山死死抱住状若疯癫的弟弟。

「那怎么办?等死吗?淹死在这铁棺材里吗?」

李大河拼命挣扎,赤红的眼睛里全是疯狂。

「奶的涛涛!涛涛!」大舅妈哭着扑向吓呆了的孩子。

陈晓的母亲紧紧抱着老伴的轮椅,失声痛哭。

陈晓脸色煞白如纸,他冲到窗边,和钱小小并肩站着,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翻滚咆哮的洪水,额头青筋暴起,握着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猛地回头,看着一片混乱、尖叫哭喊的客厅,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冲击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

钱小小的身体也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父母梦中的警告在耳边疯狂回响,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那十米的距离,在汹涌的洪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堤坝!

「都给我听着!」

钱小小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嘶哑,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所有的尖叫和哭嚎!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落地窗,面对着惊慌失措的亲人们。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淬炼出的、近乎狰狞的冷静和决绝。她的眼神像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想活命的!现在!立刻!马上!跟我上三楼!」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晓!你力气大!背爸上去!」

「大舅!二舅!你们带上孩子!」

「妈!抱紧朵朵!跟紧我!」

「所有能带上的食物和水!能拿多少拿多少!快!」

她的指令清晰、快速、毫无停顿,像战场上吹响的冲锋号角。混乱的场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被钱小小此刻爆发出的、近乎狂暴的镇定和威势震慑住了。

李大河停下了挣扎,愣愣地看着她。

李大山下意识地松开了弟弟。

哭泣声戛然而止。

连吓傻的朵朵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妈妈。

「还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钱小小再次厉声嘶吼,声音因为用力而撕裂,「洪水马上就冲进来了!快动!」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彻底炸醒了所有人!

「快!听小小的!」

陈晓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将扳手塞进后腰,一个箭步冲到父亲的轮椅前,弯腰,发力,直接将瘦弱的老人背了起来,动作迅猛有力。

「妈!跟上!」

「走!老婆子!快走!」

李大山也反应过来,一把拉起瘫软在地上的二舅妈。

李大河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钱小小,猛地将柴刀插回后腰,转身搀扶住自己腿软的老婆。

大舅妈抱起朵朵,紧紧跟在后面。

钱小小没有立刻动。

她像一尊门神,堵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每一个跌跌撞撞冲向楼梯的人,确保没有落下。

她的心跳得像擂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窗外的洪水咆哮声如同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

「小小!快上来!」

陈晓背着父亲,在楼梯拐角处焦急地大喊。

钱小小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那堆还没来得及带走的少量食物,角落里还在工作的除湿机……她咬咬牙,猛地转身,像一道离弦的箭,冲上了楼梯!

就在她踏上二楼平台,反手用力关上那道厚重的、通往一楼的防火门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破裂的巨响,从楼下传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玻璃爆裂的刺耳锐响!

浑浊腥臭的水汽,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门缝下汹涌地弥漫上来!

洪水,冲垮了最后的屏障!它来了!

「堵门!快找东西堵门!」

钱小小背靠着冰冷的防火门,嘶声力竭地大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板另一面传来的、巨大的、狂暴的水流冲击力!门板在剧烈地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撞开!

陈晓放下父亲,双眼赤红,像疯了一样冲向三楼客厅沉重的实木沙发!

李大河和李大山也反应过来,吼叫着冲上去帮忙!

三个男人爆发出求生的全部力量,将沉重的沙发死命地推向那扇在洪水冲击下呻吟不止的防火门!

「砰!」

沙发重重地抵在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但这还不够!水流冲击的力量太大了!

「柜子!那个柜子!」

钱小小指着墙边一个沉重的红木储物柜。

三个男人再次扑过去,合力推动。

肌肉贲张,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柜子在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终于被推到了沙发后面,死死顶住!

门板的震动似乎减弱了一些。

但楼下洪水冲撞墙壁、卷动杂物的沉闷轰鸣,以及水流从各处缝隙涌入的汩汩声,依旧清晰地传上来,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三楼每一个人的心脏。

钱小小脱力般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柜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抬起头。

三楼客厅的窗户同样巨大。

浑浊的洪水快要漫了上来。

黄褐色的水流裹挟着各种令人心悸的残骸——断裂的树枝、破碎的家具、看不清形状的塑料碎片、甚至有一张扭曲变形的藤椅……在窗外疯狂地翻滚、沉浮。

水位,还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浑浊的水面距离三楼的窗沿,只剩下不到半米!

冰冷的水汽透过窗户的缝隙渗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昏暗的光线下,每一张脸都惨白如纸,写满了劫后余生和更深沉的绝望。

暂时安全了?

还是……只是换了一个稍高的地方等待最终的审判?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洪水那永不停歇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咆哮。

钱小小扶着冰冷的红木柜子,挣扎着站起来。她的腿还在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浑浊的洪水就在窗外疯狂翻滚,距离窗沿不过咫尺之遥,每一次浑浊的浪头卷过,都仿佛要拍打进来。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远处翻滚的水面上。

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在浑浊的黄褐色水流深处若隐若现。

不像漂浮的树木,也不像破碎的房屋残骸。它呈现出一种……异常规整的、带着冷硬棱角的线条,反射着水下微弱的光线,透出一种沉沉的、非自然的金属质感。

那是什么?

钱小小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一股寒意,比窗外的洪水更冰冷,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父母托梦时那焦灼的脸庞再次在脑中闪现,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似乎除了对洪水的警告,还隐藏着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恐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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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倒计时:我靠父母托梦囤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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